秋意浓

20140916日本浜松行

    清晨的杭州湾大桥上，不时落下几滴雨粒，车辆稀少，全没有日间的川流不息，两边的橙色护栏犹如消退了的火焰颜色细细长长地向前延伸。再外边是海的滩涂，与混黄的江水混成一体，泛着星星点点的亮光。
    往正前看去，迎面是几抹墨色的云层。灰黑的色调，恰到好处的一层一层由近弥远，由浅到黑，好似告诉你什么是水墨画描绘的景深。由西向东整个天空只凝固着这四五层云层，深深透析着云卷云舒后的静谧。
    奔驰车在宽阔平坦的桥面上快速地前进着，听不到发动机的噪音，风的声音也没有；车子中恰好播放着笛子版的《半生缘》，空灵悠扬的音乐仿佛在述说四周的宁静，突然感觉像是前行在联接天堂的路上。
    城里真不知季节变换！这钱塘江不就在前几天刚掀起过巨浪吗？八月十八的高潮，澎湃伟岸，吸引多少天下游客，此刻却如处子般宁静。
    啊，中秋已经过去，秋来了！秋意日浓。今春恰好在日本，满是樱花的时刻；一晃眼秋已至！
    去年的秋天也在日本，北海道大学里金黄绚烂的银杏是否依然？
    秋，收获的季节。夏的热烈激荡都因秋的萧条凝重而略显急躁和轻浮。滚滚红尘，世间万物都在不变的春夏秋冬的循环中变幻、升华，直到死亡。夏走了，听不到知了的喧闹，却有了秋虫的叫声，迎来的吹乱衣衫的清凉；而寒冬的飘雪与死亡般的冰冻又将随秋风而至！可有何妨，春天又会回来。
    “……缘分不停留，春风来又走，女人似花花如梦……”
    车中的音乐已有《半生缘》换成了《女人花》……
    说到秋，突然想起爱人曾给儿子讲的蚂蚁和蛐蛐故事：秋风中蛐蛐看到蚂蚁幸苦地四处寻找食量，垒在高处的洞里，弹着琴笑话它们；很快冬天来了，蛐蛐再也找不到食物，到蚂蚁的洞口要食，蚂蚁好心地给了它；第二天早上蚂蚁发现蛐蛐冻死在洞口。
秋收获的是希望的种子。这种子包含着由兴到盛，由盛至衰，衰极而亡，谁也躲不过的宿命的全部故事----秋，难道预示着死亡？但给后来者许多经验、勇气和智慧。
    记得七八年前做人大代表时，曾写过提案给市人大，建议政府资助调查人士去日本深入市井、仔细调研广场协议后，日本中小企业的对策和命运，开展类似的研究以鉴国人。那时的人大主任很客气地给了我一个美丽的回答：“你的建议很好，感谢你对我市经济未来的关注。”——那时我也只是一直专心采蜜的昆虫，无知无觉、懵懵懂懂感到气候的变换，无知无畏、兢兢业业专注于一份小小的生意，也听不懂“人口红利”“战略转移”“市场布局”等词汇的真正含义，只是羡慕日本机器的高效和他们在世界各地的投资企业，关注于公司每年能够增加多少订单和利润。
    匆行在浜北秋天的小道上，豁悟这20多年来，从泡沫经济破灭，日本的经济不就一直在寒秋吗？我真心好奇他们是如何渡过的——日本的朋友们依然是一张张严肃的脸，却随时能透露出自信的笑容。
    回忆往昔，20年前和我成立合资竟是日本伙伴在他企业开始萧条的时候！在秋天的季节里！一颗种子在秋天里寻找到另一片生机勃勃的土壤，也给了我、一个生涩毕业生一个努力的平台。
    中午，与酒井弥一夫妇一起去用餐，我们选择的是一家面馆。当高高大大的小伙子蹲跪在我边上，问及面条要几分硬的时候，我就像当初刘备被曹操的一句问语而震落了手中的筷子——算是走过30余国了，去过的城市更是不计其数，只有问我牛排要几成熟的，从没有被问到面条需要几分硬的！
    顺着他的眼光望去，桌边墙上认认真真描绘着水煮5秒，冷水冲10秒等等一张排列表，细腻、严密的工艺控制，造就出面条的7种不同口感硬度来适合你的喜好！！！——我不懂面条的烹煮，二来也没有老到如此矫情，就算老也不想露出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尴尬无知的马脚，于是轻描淡写地说“标准”------保住了国人虚伪、自负的面子，掩不住自我谴责的惶恐和震惊。
    面条上来了，热腾腾的水气遮盖着我的惊恐----服务也能做到如此缜密，我们差远了啊！产品的质量上我们有计较过多少细节？
在国内一谈论创新、转型升级，大多场合里的发言，言必及高大上，物必及石墨烯和IT，或是ICT。似乎唯有仰望星空，人人都做Apple，家家都是阿里巴巴才是豪迈而高尚的；踏踏实实、谨慎细微，地地道道把根基做强做细的稀音隐影，少为颂扬！一次一次振臂高呼的“改革”的运动多少回终酿为一次次热热闹闹的笑话！
    潮起潮落，斗转星移，沧海桑田，只是城头变幻大王旗的魅影还是真正的在循环中升华，死而复生？这向前的步伐可微之至啊！环顾四周哪一样是中国人发明创造的？塑料？手机？汽车?飞机?......四大发明已远矣。而我们太乐于GDP世界老二带来的快感！可不知其中有多少虚假的成分，甚至有毒的成分？多少人痛恨建建拆拆循环无数的马路建设，多少人惊讶越来越多的鬼城，多少人担心建成后拖累市政财政的地铁？这世界老二的数据除以一骑绝尘无出其右的大人口分母，真正的人均财富创造能否让一些骄傲的心冷静下来？
过秋就是冬，冬天的寒冷或许不会冻死人，但一定能让人冷静。
    餐间，弥一先生看到我戴着瑞士Blackpain的表，坚持问我多少钱，然后只有一句“太贵了！”，他，这个家族企业第三代的传承人，一个两万日元的破表已经戴了十年了。我心里一沉，一种羞愧油然而生：不同的文明，造就不同的文化；不同的环境，造就不同的人。可你曾知道，这“昏暗的痛”时刻深深刺激着我不屈的心！这就是我选择这个品牌的理由——尤其在国外的时候，我更需要时刻激励自己！
    回到会议室，又一次映入眼帘的是“居安思危”的陶瓷牌。我记得YAMAHA公司庆祝其诞辰日而修建的广场上，中间突兀高耸的纪念碑上也是如此醒目的四个汉字：“居安思危”！
    知了为了夏天三个月的歌唱在地下足足蛰伏了两年。雨后春笋是因为竹根在土壤足足孕育了五年。我们早开始憧憬2035年前后GDP成为世界第一了，而这颗梦想的种子是否已经孕育完善？
思维方式、价值观、等等文化和文明，是否足以去支撑去实现这个梦想？世界科技已经进入只有0和1的时代，而我们太多的人依然在之乎者也地做着马马虎虎先生，差不多小姐。“世界潮流、浩浩汤汤，顺之则昌，逆之则亡。”秋意渐浓，来日还有寒冬！仰望星空，不如归而织网，否则任何梦都是南柯一梦。
    三十年过去了，慈母已古稀，我等还在期盼老母的邮来的冬衣御寒冬？那手中线早该传至我辈，化成给下一代的件件衣裳了吧。
    浜松城公园里飘来一阵阵风，黄叶悄然飘零落下，聆听秋虫还在轻轻唱，却已坐耐不住：二月的春风未来，我是否已收获一颗秋收的种子，并撒向何处？

2014，01，18

于上海徐家汇